1200多年前唐代将士如何戍边

克亚克库都克烽燧现状。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提供

“春景渐芳,暄和未尽,不委如何……”这封家书,来自唐朝的一位戍边将士。它最终是否送达到家人手上,不得而知。1200多年后,这封家书被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克亚克库都克烽燧考古队发现。

2019年至2020年,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两次对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尉犁县境内的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进行考古发掘。截至2020年12月31日,累计清理发掘出土各类遗物1368件(组),其中包含珍贵的纸文书、木简861件,是近年新疆考古发掘出土数量最多的一批唐代汉文文书资料。文书内容丰富,涉及军事、政治、经济、文学等诸多方面,许多内容是国内首次考古发现,蕴含极高的历史文化价值。

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被认定为唐代沙堆烽故址,填补了历史文献关于唐代安西四镇之一焉耆镇下军镇防御体系记载的空白,证实了唐王朝对西域的有效管辖与治理。

1.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是什么

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位于新疆巴州尉犁县境内的荒漠地带,东距营盘古城47公里,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孔雀河烽燧群中的一座烽燧。孔雀河烽燧群共由11座烽燧组成,沿孔雀河北岸,呈西北——东南向分布在库尔勒市至营盘古城之间长约150公里的范围内。

1896年,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首先发现了孔雀河烽燧群;1914年,英国探险家斯坦因详细调查了孔雀河烽燧群中的九座烽燧,对部分烽燧绘制图纸、拍摄照片;1989年,第二次全国文物普查开始至今,新疆文物部门多次对孔雀河烽燧群进行考古调查。

2019年开始发掘时,考古人员发现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顶部的房屋等建筑遗迹已被千年风沙摧毁,烽燧的迎风面也遭到严重风蚀,仅剩下原来的一半左右。即使如此,历经1200多年,它依旧巍然屹立,实属不易。

以烽燧为中心,考古人员还在沙堆四周发现了5处灰堆遗迹,灰堆多依靠沙堆边缘斜坡呈倾斜状堆积,其中1、2、3、4号灰堆为各类生活垃圾的堆积,5号灰堆为烽燧风蚀坍塌后形成。

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从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出土的遗物和碳14测年表明,烽燧修筑于唐代,考古人员初步认为它是安西四镇之一焉耆镇下,为防止吐蕃入侵而修筑的军事设施。

2.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发现了什么

两年来,对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考古发现的遗物种类非常丰富,均为戍边将士日常生活、工作器物残件,反映了1200年前边塞军旅生活的方方面面。出土的各类遗物主要见于1至4号灰堆中,有陶、铜、铁、木(漆)、石、骨、角、纸、皮、草、纺织品等,以有机质文物为主。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如此珍贵的唐代遗物竟“藏身”烽燧四周的几处大灰堆中。原来,这座烽燧建在一个9米多高的大型红柳沙堆上,上小下大,立面呈梯形。当时应当没有固定的垃圾投放点,因此戍卒们每天把垃圾从沙堆顶部向下倾倒,各种生活垃圾顺坡滚落,堆积形成了灰堆,轻的留在上方,重的沉落到下部。经年累月,生活垃圾越积越多,形成了自然分层,并被自然风积沙土封存。“自然风积土最厚处有四五米。”考古队队长胡兴军介绍,因为当地气候极其干燥,灰堆堆积背风向阳,才让这些唐代遗物得以保存至今。

遗址中出土的军事文书数量最多,详细记录了与克亚克库都克烽燧有关的军镇、守捉、烽铺馆驿等各级军事设施名称。如新发现有榆林镇、通海镇、麻泽镇、掩耳守捉、焉耆守捉、沙堆烽、临河烽、马铺烽、横岭烽、悭泉谷铺、猪泉谷铺、苏累铺等军事机构,还发现楼兰路、麻泽贼路、焉耆路等防御线路,这些军事机构和防御线路均不见于任何历史文献记载。

文书中也有关于铁门关、于术守捉、西夷辟守捉、西州、于阗、安西都护府等唐代军事机构的记载。文书内容显示各级军事机构运行正常,并通过“计会交牌”等方式传递军情和政令,并对该地实施着有效戍守管理。

根据出土文书显示,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在唐代被称为沙堆烽,同时也是一处游弈所治所,属于焉耆镇东境军事防线——楼兰路上一处基层军事管理机构。在楼兰路沿途设置不同性质、不同级别军事机构,派驻镇兵进行戍守,形成了立体式的防御体系,构成焉耆东境的军事屏障。

考古工作者对出土的植物标本浮选后,发现了34种不同的植物。其中粮食作物有水稻、青稞、大麦、小麦、粟、黍,园艺作物有桃、杏、枣、核桃、沙枣、西梅、亚麻、葱、葫芦等。胡兴军介绍,唐朝在西域实行大规模囤田,每座烽燧周围都开垦耕地,将士们一边戍守,一边种地。

烽燧中还出土了不少动物骨头,有马鹿、野猪、黄羊、马、牛、羊、驴、骆驼、天鹅、白鹭、鱼等,多数属于野生动物。胡兴军分析,当时的粮食产量较低,转运困难,无法完全满足需求,将士们不得不靠打猎捕鱼改善生活。

3.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的发现意味着什么

大唐的繁荣离不开其针对西域地区设立的都护府制度。唐代在西域设立安西、北庭两都护府,安西都护府又辖龟兹、碎叶、于阗、疏勒四镇。这些措施保障了丝绸之路的畅通,也促进了唐代的繁荣。

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不仅发现了关于唐代军镇防御体系的记载,而且为了解唐代边塞生活提供了第一手资料。不仅让我们了解了西域都护府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并对唐王朝统治西域产生怎样的影响有了进一步了解。

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出土最多的是军事文书。胡兴军感慨:“把这些文书残片拼凑起来一点点释读,仿佛穿越时空与1200多年前的戍边将士对话。”

从这些文书中可以看出,烽燧中的戍卒很辛苦,除了严格执行烽燧制度(白天燃烟叫燧,夜晚放火叫烽),还要种地、备薪草(点烽火用的草)、巡逻放哨等。

沙洲、河州、雍州、岐州、幽州……出土信札中反复出现的这些地名说明戍边将士大多来自唐代中原地区。

烽燧遗址还出土了《韩朋赋》《游仙窟》《孝经》等手抄本,都是唐代风行一时的作品和书籍。

胡兴军透露,在出土的文书中看到,一些戍卒还把“酱菜”“干菜叶”作为礼品送给上级,可见唐代边塞物质生活的艰苦。

唐代实行募兵制,戍边将士四年换防一次,但是当兵力不足时,就没办法如期换防。在出土文书中发现,有的戍卒已50多岁了,仍在超期服役,真所谓“壮龄应募,华首未归”。可以想见他们年年远眺中原,却是“边草尽来兵老”。

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由烽燧、居住房屋等建筑构成,是一处结构完整、功能齐备的综合性军事设施。胡兴军说:“烽和铺都是唐代最基层的军事建制,游弈所是烽和铺的上级管理机构。克亚克库都克烽燧从始建至废弃,差不多历经了100年。”

这场1200年的“跨时空对话”,向我们展示了盛唐时期克亚克库都克烽燧的军事管理机构是如何运作的,实证了唐王朝对西域的有效管辖和治理,填补了历史文献关于唐代安西四镇之一焉耆镇下辖军镇防御体系记载的空白,为了解唐代西域军镇防体系、边塞军事生活等提供了第一手资料。(记者王瑟 通讯员王一坤)